wb=佛光山車神

【Frostcup/Hijack】当我年华正茂(中)






ATTENTION:现代AU双旅游记者设定,CP为27岁摄影师Jack/25岁记者主编Hiccup,斜线前后不分左右位,无差!无差!无差!很重要说三次!内含大量多国旅游资讯(?)、纠结情感以及嗝翠前任设定,无法接受者请绕道。最后大家元旦快乐!感谢hijack两位可爱男孩陪我度过这美好的一年──

SUMMARY:希卡普紧抿着嘴唇看着一旁捧着肚子大笑的杰克,盘算着等到象征更换舞伴的音节响起,自己也一定要拖他下水。事实上──他也的确成功了;当与希卡普共舞的另外七人随着旋律错落到另一组团体当中,希卡普一个跨步将杰克也一并拉入了战圈。他高举起手来握持着杰克的虎口,摄影师也相当配合地转了一圈,对他说:「刚才谁说自己不会跳舞的,哈?」

  「我是说我不想,不是说我不会。」







***




  打从希卡普将自己的履历资料放到办公桌上开始,诺斯就没再看过那几张被整理得一丝不苟的纸一眼。

  原先只是领希卡普来到办公室的杰克在踏出门以前便被诺斯喊住,现在和诺斯一起坐在办公桌旁,两人此刻都是希卡普的面试官。杰克从不擅长处理与他专业领域无关的工作,因此他只是百无聊赖地拾起桌边放置的一个魔术方块,并且明显不得要领地把玩起来。对于杰克来说,希卡普的履历确实漂亮得无可挑剔,形象也符合杂志社的要求──属于相当讨好的那种长相,既容易吸引姑娘们的注意,又不会引起绅士们反感,和他简直是天壤之别;更不要提他还是经由杂志社同仁引荐的(鱼脚司曾经不止一次在杰克面前念起希卡普经,搞得好像杰克上辈子就认识他了一样),杰克可以感觉得出来诺斯还算喜欢他,尽管这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在几个惯用的面试提问对答过去后,诺斯转而寻求杰克的意见。 「什么怎么样?」杰克漫不经心地转着他的魔方,七零八落的颜色在那双过分雪白的手中显得格外刺眼。

  「这可是你的搭档,以后你们得要一起出外景跑采访的。」诺斯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当然得以你喜欢为主。」

  「说得好像我要相亲一样……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出外景。」

  「如果他录取了,除了他以外,确实只有你。」

  这话总算成功引起杰克的关注,使他不得不从难解的游戏中回过神来,抬起头来满脸意外地看着诺斯问:「啊?什么意思?」诺斯显然并没有接收到他传递过来的错愕讯息,只是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想是时候改变一下我们杂志一直以来的风格了。有张漂亮脸蛋的模特再也不是人们购买旅游杂志的重点,事实上:我想要在我们的报导内容中加入更多令人惊奇的元素,因此我希望负责采访的你们也能组成一个冒险小队,将读者客群锁定为实事求是的高知识份子,记录当地最真实的风貌。我们不需要灯光师、化妆师、动作指导以及其他多余的职位,这种杜撰出来的故事网路上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我只要个能拍照的和能写专栏的,那就够了。」

  一旦诺斯开始他针对美好愿景的长篇大论,那往往代表他的意志已经很难被改变,何况这件是说到底也是因杰克自己而起,他实在没什么立场反对公司的决策。当然,这不表示他欣然接受了诺斯给予的台阶,充其量只能说是提不出反驳而已。离开诺斯的办公室时,希卡普的就业状况已经从待业成了他们杂志社的同仁之一,且有热心的鱼脚司自告奋勇,要将他介绍给公司内部所有的人。

  「你很不满这个改变,是不是?」

  在搭乘电梯前往编辑部所在楼层的独处片刻,希卡普开门见山地戳破了杰克的心思,由于半张脸都被口罩所遮蔽,导致杰克实在难以判断希卡普内心的想法……单从眼神,他只感觉到了沉静。

  「有那么明显?」他满脸狐疑地问,同时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眉心,指腹下,凸起的纹理显示出他确实正皱着眉。 「我觉得你没有想隐藏的意思。」希卡普一针见血地表示,这一次杰克确信他并没有为此而感到冒犯,只是单纯地承述了事实。

  「或许是有一点,但并不是针对你。」于是杰克耸了耸肩,轻叹一口气解释道,「我喜欢热闹和社交……以前那种一个大团队一起出外景的感觉确实不错,就像是个大家庭。」

  这似乎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听完后希卡普便没再接下杰克的话。他们在电梯开门的瞬间朝着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走去,而杰克又于跨出了几步后,回头看了几眼希卡普笔直的背影。要想和像希卡普这样的人真正地熟悉起来是一件有相对难度的事,杰克很快地下了定论:毫无疑问,希卡普‧哈德克并不是他最有兴趣交往的那一类人……至少是他不擅长应付的那一类人。

  大约两周过后,杰克和希卡普两人被派往德克萨斯,以进行纽泽西第一届狄更斯节的专栏访问。这个节庆在荷兰的德芬特城早已行之有年,在美国倒也不遑多让。登机前杰克稍微浏览了点关于这个节庆活动的资料,和他的搭档仅有最低限度的交谈;然而,当杰克终于踏上德州的土地,在商务旅馆卸下了沉重的行囊,面对着一整条街道的鼎沸人声、市集以及五彩缤纷的圣诞灯光时,他就像是自动开启了名为「自来熟」的开关,在踩踏上砖石地面的瞬间便毫无预警地对希卡普表示:「嘿,我说──我们来扮装吧!」

  「……你说什么?」

  「角色扮演啊,这不是狄更斯节的精髓吗?打扮成狄更斯书里的角色,或者穿得像是十九世纪的英国人。」

  希卡普当然晓得一般观光客都是怎么度过狄更斯节的,但他可不是来作观光客的,「我知道,可我们不是来玩的。」他搬出严肃的语气试图提醒杰克工作应有的态度和专业性,但对方显然对他的警告并不以为意,只是用那一贯的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我们就是来玩的。如果你不能享受在你纪录的旅行中,你要怎么让读者相信他们能照着你的建议获得良好的回忆?」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其中一家在橱窗上标示着「出租套装」标语的店铺,使得希卡普只能一脸无奈地跟了上去。店内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十九世纪流行的复古服饰,深棕色的绒大衣、绣了银线的丝质衬衫,还有款式多样、大小不一的礼帽。杰克往那一排相互紧密依偎的长风衣走去,从里头抓出了一件识别度颇高的睡袍,鲜绿色的法兰绒底料衬上奶白色的皮革滚边,希卡普敢拿史图依克蓄了一辈子的伟岸胡须打赌:在这世界上绝对找不到比这套服装更古怪的搭配了,更古怪的是他面前还站着个能兴高采烈穿上它的家伙。

  「看,是今日圣诞节幽灵(5)!」杰克一面裹上那件被希卡普评价为「怵目惊心」的绿袍子,一面笑开了脸说,同时还大方地张开了双臂,在希卡普面前旋转展示了一圈。这个举动让他变得比他的外表更加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满心期待着玩乐和过节;也让希卡普不自觉地受他影响,打消劝说杰克的打算从而撇了撇嘴表示:「是、是,我想你还需要一把火炬,和冬青花冠。」

  他们一直到杰克找齐了全套装备并且说服希卡普加入他的行列换上角色扮演的套装后才离开了那家出租店。和杰克不同,希卡普选择的打扮毫无疑问是店里所有服装中,最不引人注目的那种──棕黑格纹的棉质马甲、厚羊毛制的长风衣,以及一顶灰色的扁帽。杰克从来就不吝于夸奖他人,当下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希卡普:「你简直是全世界最适合戴扁帽的人。」一双眼睛迸射出的目光真诚得仿佛能让头顶上的假花环开出冬雪玫瑰来,让才刚刚开始和杰克共事的希卡普顷刻间便对先前那位惹出事端的模特小姐产生了同理心。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昧着良心回答那件袍子很适合你。」希卡普哭笑不得地表示。

  如果说世界上有人打算举办自我毁容评比大赛,希卡普一定举荐杰克成为这场大赛的种子选手──这是当希卡普亲眼目睹杰克戴上那顶带长胡须的廉价塑胶假发时,脑海中浮现的唯一想法。但这项行为同时也大幅降低了杰克所能引发的回头率,为两人的采访效率带来了相当程度的提升,因此希卡普也只好勉强自己忽视掉扮装所造成的诡异视觉效果。

  他们预定好先行拜访加尔维斯顿市的市长,了解德州举办狄更斯节的传统由来,及背后的动人故事。既老旧又雅致的商店,笔直地往视线所及的彼方延展开来,像一个无止尽的漩涡,转瞬间将来到这里的人都卷进鎏金色的时光洪流里。出乎意料的是,市长没有介意两人的奇装异服,反而相当高兴他们能够享受在加尔维斯顿欢乐的节庆氛围里;希卡普乘着和市长交谈的片刻分神朝杰克瞟去了一眼,正好对上他得意的窃笑眼神。

  查访德州狄更斯节可说是梦工厂杂志报导专题中,最为简单易达成的一件差事;他们不必勘查地形、不必绘制简易地图,也不必纪录周遭所有的私房景点,甚至不用了解当地居民的生活方式。唯一需要他们效劳的,正如杰克所说:那就是融入节日的气氛里。希卡普甚至无须多和自己的搭档交谈便晓得杰克确实是爱惨了圣诞节,那几乎代表着他也和这条街上的每一个游客一样,无法抗拒狄更斯节的魅力。

  一路上,杰克征求摊位店主的同意,拍摄了不少令人食指大动(当然这里是指对美国人来说,希卡普可承受不了那么多垃圾食物)的美食小吃;看出了希卡普隐约的嫌弃,杰克便把油纸袋装的漏斗蛋糕藏在自己的身后,接着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点了点希卡普的肩头,说:「嘿,希卡,你看……」使得毫无防备的希卡普顺着他触碰肩膀的方向撇过头,直接被塞了一嘴的奶油和糖霜。希卡普瞪直了眼,脸上满满都是不敢置信,晶亮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抹刀,能把杰克讨人厌的笑脸从他面皮上切奶油似地剐下来。

  等到希卡普瞪够了眼,杰克也笑痛了肚皮后,希卡普才拿纸巾擦掉沾上脸颊的糖粉奶油,随后一把抓过杰克手上的油纸袋,默不作声地吃起卖相不佳、味道却还不算差的漏斗蛋糕;而杰克则用手指揩掉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问道:「你生气了?」

  语毕,希卡普倏地转过脸来,抬起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扯下遮去了杰克大半张脸的胡子,同时挖起一个指节的奶油往杰克的嘴角抹上一把,并不太有说服力地回答一句:「没有。」头一次,杰克看见希卡普对他微笑──那是一种仿佛能把周遭的空气照亮的笑法,虽不惊艳,但也教人移不开眼。

  这段插曲过后,希卡普和杰克一起沿着斯瑞德街漫步,向每个同他们搭话的陌生人寒暄、访问,也向每个杰克光顾的摊贩提出拍摄邀请。 「等到下午四点时,市长会和市长夫人一起领舞,就在不远处的广场上。」贩卖油炸奥利奥的小贩对他们说,这话驱使两人迅速地往广场的所在位置移动。

  日照时间总会在冬季里大幅缩短,西下的夕阳烧红了整座钢架制的滨海乐园,投射在人的皮肤上有种近似于偎在圣诞节炉火旁的感觉。杰克和希卡普在抵达小贩口中的广场时,首先看见的是在慢调民谣中摇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暮色不只为他们架设起了巨大而温暖人心的壁炉,更在每一对共舞的情人头顶上催生出祝福的槲寄生。 「这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部分。」杰克说,接着举起挂在脖颈间的相机来永远地留存下这美好的一刻;他对希卡普挤了挤眼,说:「拥有可以保留下自己为之感动的瞬间,并且分享给全世界的能力。」

  「你不想加入他们吗?」希卡普问。 「当然,但你跳舞啊?」杰克回答,不假思索地便把他划分到了自己舞伴的角色。

  「不跳。」

  「为什么不?很简单的,只要跟着其他人做就行了。」

  听了他的话,希卡普忍不住感到好笑地皱了皱眉,表示:「反正你应该找得到其他人可以陪你跳。」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原先轻柔缓慢甚至带点哀伤气息的民谣曲调突然急转直下,改为洋溢着喜庆氛围的乡村舞曲;杰克先是对他挑了挑眉,随后才小步跑开,向正坐在一旁歇息的两个年轻女孩搭话,手指时不时比划着希卡普所在的方向,给予他强烈的不祥预感。大约过了三分钟,两名看上去和他俩年纪相差不远的女郎便踏着轻快的步伐走来勾住希卡普的手臂,要他一起加入大跳法式方块舞的群众的行列。

  希卡普紧抿着嘴唇看着一旁捧着肚子大笑的杰克,盘算着等到象征更换舞伴的音节响起,自己也一定要拖他下水。事实上──他也的确成功了;当与希卡普共舞的另外七人随着旋律错落到另一组团体当中,希卡普一个跨步将杰克也一并拉入了战圈。他高举起手来握持着杰克的虎口,摄影师也相当配合地转了一圈,对他说:「刚才谁说自己不会跳舞的,哈?」

  「我是说我不想,不是说我不会。」

  听完希卡普的辩驳,杰克弯了弯眼,松开他的手后弓起身来学着以往在剧场里看过的行李姿势对着希卡普微一鞠躬,「不必客气,朋友。」

  那本该是个动人的瞬间。火红的微光自脸侧攀爬至他的鼻梁,却在眼窝处失足落水,化作另一个人眼底的粼粼波光;恍惚间,希卡普发觉自己没法不注意杰克那顶足以毁坏一切美好气氛的廉价假发,也没法忽略夕舂将他新雪般瓷白的皮肤点燃的光景。庆典不绝于耳的喧闹声把一切都变得太美好了,希卡普又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他实在很少舍不得离开某个地方。

  等到节庆活动终于告一段落,杰克也总算愿意回到套装出租店归还那件老让希卡普不忍直视的绿袍子时,迎面而来的另一个女孩却又猝不及防地延长了他们的行程安排:「咦,杰克……?真的是你啊?」

  「奈秋?妳怎么跑到这的?」

  两人明显熟识的反应引来了希卡普的注意,他很快地便察觉到这个名叫奈秋的女孩──黑发,身材苗条高挑,长相艳丽,几乎和杰克差不到一个脑袋的距离。奈秋也在同个时间便注意到了希卡普,张口便调侃一句:「我来观光的,正打算去奥斯汀(6)。你情人倒是越换越可爱了啊?这孩子估计才大学吧? 」

  「大学刚毕业,是我同事。」杰克回答,过了好半晌才又补充上一句:「没交往,认识不到几周而已。」

  紧接着杰克转过身,向希卡普介绍起奈秋和自己的关系──奈秋‧布莱克,同样来自明尼苏达州斯蒂尔沃特的广告业务,是杰克的青梅竹马。 「希卡普‧哈德克。」希卡普礼貌性地和奈秋相互握过了手,既是打过了招呼,也是他接下来都将不再开口、打算把时间完全留给这两位老相识的暗号。

  相比起杰克,奈秋似乎更加擅长解读人的心思。她在放下手臂后旋即转向杰克,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扔下了一句邀请,道:「你要不要过来,我说奥斯汀。」而杰克则看了眼身旁的希卡普,得到对方无所谓的耸肩,意味着「我有办法一个人回商旅」;经过一番算不得长的思索,他开口:「妳应该不是自己来的吧?妳朋友呢?」问句中隐含着想要拒绝的苗头。于是奈秋装模作样地哀嚎一声:「他们先去了。拜托,杰克,你又不会怯场!何况谁会不欢迎你啊?我的朋友都是不错的人,多认识也不赖啊。你不是刚失恋吗?」

  一时间,希卡普有些搞不清楚奈秋的直来直往到底是基于对杰克的熟悉还是单纯缺心眼,他猜想大概两者都有;杰克显然还想多说些什么理由婉拒奈秋的邀约,但在他开口前就被对方先行抢了白:「而且你们算是旅游业者,应该知道奥斯汀的称号吧?」

  这话奈秋是望着希卡普问的,希卡普便姑且当作她是希望他来帮腔回答,便据实以告地回应道:「世界现场音乐之都。市区内的第六街非常有名。」

  「没错。巧的是,我们这里有一位弗劳斯特先生,正好非常喜欢摇滚乐团。」

  看来今日希卡普是注定要一个人回旅馆去休息了,认知到这件事,希卡普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折,只是杰克看上去仍然是兴趣缺缺的样子,和刚才在市集里横冲直撞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这点引起了希卡普的疑心。然而,在奈秋不懈的坚持之下,杰克到底是长吁了一口气,松口说:「就一下吧……希卡,你要不要也加入?人多一些比较好玩。」

  想当然尔希卡普是打算拒绝的,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也并不享受于此。可他却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一下子便看出了杰克的邀请是出于真心而非表面上的客套话,即便使他确信杰克心里是这么想的理由其实是:因为杰克正在奈秋看不见的角度拼命地朝他使眼色。有好几次希卡普都打算假装自己没看见他的暗示,但到底败给了自己的良心,一句「好吧」还没说全,杰克便兴高采烈地搭住了他的肩膀,大喊:「好耶,那就走吧!」让希卡普完全摸不着头脑。

  奈秋和她的同行伙伴相约在第六街的脏狗俱乐部,当他们走进店里时,正好有个并不怎么知名的地下爵士乐团上台模仿《海上钢琴师》一样地秀了一首《平安夜颂》。奈秋的朋友看上去多数都是些和她性格较为相仿的人,活泼、开朗,擅长聊天和交际。希卡普不需要几秒便看出她们之中有些人在看见杰克第一眼时便对他产生了兴趣,有些人则在他被奈秋引导着和其他人聊上几句后对他产生兴趣(其中还有个绑着两条麻花辫的犹太女孩从头到尾都专心致志地寻找和希卡普之间的共同话题,从德州天气到加州地理,到后来甚至问起了冰岛观光推荐,堪称无所不用其极)。希卡普望向舞台上,骑在牛背上跳舞的牛仔,有那么一瞬间同情起了他;只因他如此卖力地表演,却只能得到希卡普和零星几人的注目。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小杰。」突然地,奈秋说了这么一句。 「那他喜欢哪种场合啊?」另一个女孩马上提问道。

  「就是那种……一群人一起过圣诞的场合吧。还要是特别传统的,没有派对、炉火和会发出嗄吱声的奶奶摇椅、挂满了圣诞灯饰的客厅,还有全家人亲手做的饭菜,所有人聚到一起玩那个叫什么『没收衣服』的游戏。」

  「我也想玩没收衣服的游戏。」刚才那个问话的女孩眨眨眼说,暧昧的笑容让在座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除了希卡普和杰克两人以外。下一秒,杰克面有菜色地站起身来说想去一趟厕所。在思考了约略半分钟的时间后,希卡普也跟了上去;他原先以为杰克的尿遁只是单纯想脱离那个让人不自在的氛围,进到洗手间后才发觉,杰克正对着洗手台干呕。

  「呃,你还好吗?」希卡普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不好……」而杰克则在好一阵呕吐感稍微平缓之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我酒量很差。」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杰克诚挚地希望希卡普和他一起来俱乐部的理由了,简直让人无话可说。希卡普半倚着俱乐部的石造洗手台,探过手去搁放在杰克的背脊上,帮助式地轻拍着他随动作而凹陷的蝴蝶骨间,突如其来地说了句:「如果你不喜欢,你应该坚持拒绝的。」杰克听完,颇为虚弱地笑了一声,回答:「社交不都是这样的?」

  对此,希卡普不置可否。他是个相对杰克而言,较有自我中心倾向的人,或许表面上并不能看出来,但确实如此;他无法理解需要勉强自己和其他人相处的行为,也无法明白杰克口中的「喜欢热闹和社交」,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希卡普几乎可以肯定:杰克喜欢的不过是人际关系的其中一个面相。并且为了这微小的一点,正尝试接受它的全部。杰克转过身,学着他的动作和他一同靠在洗手台的边沿上,对他说:「别评价我。」而希卡普则摇了摇头,表示他不会。

  「但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希卡普敲了敲腕上的表面,面无表情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十足俏皮的错觉,「毕竟我们在男厕待的时间已经长到足以让人产生误会了。」

  说完,杰克无可避免地笑出声来,似乎没有预期自己能从希卡普口中听到这样的玩笑;他用力地点了两下脑袋表示同意,接着便放任希卡普走上前,面不改色地对奈秋编造了个理由,带着杰克飞快地离开脏狗俱乐部。两人离场前,奈秋和希卡普交换了Instagram的帐号,尽管希卡普并不怎么有兴趣和她来往,但到底没驳了奈秋的面子。

  抵达巴士站前他们并肩走了一小段路,其中杰克半开玩笑地告诉希卡普:「其实我觉得,你是奈秋喜欢的类型。」想当然他并不以为意。他总觉得自己在一天内就已经受够了这过分活泼的美式风格,现在只想回到旅馆里安静地歇息。

  位于美国中南部的德克萨斯,天气基本和加勒弗尼亚相去无几,都拥有不怎么寒冷的冬季,可到了夜晚却还是凉得让人忍不住打颤。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时间,杰克身上的防风外套便转移到了希卡普身上,接近凌晨的夜里,吹来的风都显得不那么贴近人情。

  深夜的巴士站好像自成了一个隔绝世界的磁场,把属于第六街喧闹的吵杂全都排除在外。希卡普就是在这样宁静得落下一根针都能被清楚听见的片刻中找到了被弃置在巴士站附近的三只流浪猫──纯黑、白黑相间以及除了脚掌,其他部分皆为黑色的三只,让他不由自主地蹲在一旁看了好久,沉思的表情像是正在盘算怎么将他们带走。

  「你不会想带回家养吧?」杰克满脸不可思议地说。 「我会在网路上寻求其他人领养。」希卡普回答。

  「噢,在那之前呢?」

  「我先养着。」

  杰克耙了耙自己的发丝,难得有些无奈地长出了一口气,「我们住的旅馆可不让人带宠物,老穆尼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大发脾气。」他想像着那位热情洋溢、却天生有一副坏脾气的旅馆老板气红了脖子的模样,竟意外地觉得有些有趣。而面对他的劝告,希卡普耸耸肩,只说:「大不了我陪着它们睡在外头。」固执的程度简直像极了一头嵹牛。

  眼看说服希卡普无望,杰克只能撇撇嘴,认命似地说:「……或许我们可以把猫藏在外套里,然后带进房间,等明早再出门买笼子。如果晚上有猫叫声,我就去和柜台借一借穆尼的吉他,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一直以来,杰克都自认是个相当任性的人,没想到希卡普比起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他一时间也哭笑不得。也许是没有预料到杰克会愿意帮忙,希卡普道谢时的表情显得有古怪,而杰克也只是满不在乎地说:「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希卡普点了点头,大致上同意了杰克的说法。尽管在很久很久以后,希卡普回想起今日所发生的种种与两人之间的对谈内容,才猛然惊觉他们俩人从来都是不可能扯平的;就像误入了汪洋的一叶轻舟,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茫然无措地载浮载沉。

  但现在的他只是觉得自己或许能习惯这份工作,也可以习惯这个搭档。




***




  极为难得地,杰克在大雪纷飞的天气里赖床了,这对希卡普来说算得上是一件新鲜事;毕竟,他从没看过比杰克还要适合冬天的人,也从没看过像杰克这样,每到冬季就越发精神百倍的人。他一面盘起两腿来在柔软的厚绒被褥上垂着眼发呆,一面花费时间沉淀自己的思绪,视线的方向正好是杰克久违的睡脸──之所以说是久违,那还得归咎于在气候转冷以后,希卡普就没比杰克早起过;连续吃了几顿外食,就算是居住在美国一年、早已习惯美国人令人发指的生活方式的希卡普也不大受得了,因此他特意起了大早,打算把杰克拎到厨房里帮忙,哪想到这会儿睁开眼睛的只有他。

  上一次这样观察杰克还是他在感恩节假期前宿醉的时候,希卡普努力转动着他刚启动没多久、依然相当迟钝的脑子回想,接着他记起了杰克家堪称「乏善可陈」的冰箱,包装盒凹陷而下的冷冻速食披萨让他不禁怀疑这是闲置了超过一个礼拜以上的食物(其实他本来想说的是「厨余」,但他忍住了)。最后他俩的早餐还是对此忍无可忍的希卡普冒着十一月清早刺骨的寒风、骑车到几里外的超市买了食材煮出来的,希卡普必须对天发誓他人生从来没像那一刻对自己的厨艺如此倍感信心;他甚至还特意做了班尼迪克蛋。

  然后他甩了两下脑袋,好藉由摇晃的动作把过于可怖的记忆从脑海里抹去;虽说下雪确实使得室外的气温稍稍回暖,但还远不到希卡普能觉得舒适的程度。相较之下,雷克雅未克的冬季甚至没有日本白川乡的隆冬难熬,主要是由于被誉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合掌屋内并不存在暖气,木造的房屋冰凉得骇人,让希卡普几乎是在站起身的第一个瞬间便又想窝回被子里去;然而,对于外食的排斥以及暴雪的天气到底是支撑他走到了厨房,他模模糊糊地想:至少该炖一锅味噌汤。

  当希卡普前脚踏离开卧室,杰克这才慢慢地睁开眼睛──从唯恐被人发觉的隙缝,到让人难以忽视的一汪深蓝。他的确还是比希卡普早醒了一点,而且揣着一份尴尬的秘密,必须在确定希卡普绝不会意外撞见的情况下才能开始处理。

  他小心翼翼地离开了被窝。顺着起身动作而垂坠而下的睡袍欲盖弥彰地遮掩住了他的下半身,只余留下一个轻微的坡度。成年以后杰克便很少记得梦境的细节,也很少对自己的梦意犹未尽,但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他的记忆清晰地残留在他的大脑、肌肤以及他在情事时所能运用到的每个身体部件,连同温度都像是黏着在他皮肤上的。他望向希卡普离开前叠好的床褥,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摔进了厚实的丝棉里面,呼吸间满是若有似无的杜松香,两条大概得不合时宜个一二十年的细小发辫越过布满了深色雀斑的纤长脖颈垂落下来,棕色的辫子尾梢在榻榻米绿的浴衣睡袍衬托下显得格外像红发;恍惚间,杰克发觉这间屋子里所有的陈设似乎都有供他想入非非的空间,他清楚地认知到自己非常需要到屋外的下雪天里去醒一醒脑,现在立刻。

  合掌屋的厕所被建在屋子的外部,需要穿过一道几英尺长的行廊才能抵达,刚到北陆来时,杰克不只一次抱怨了这种建筑设计的不合理,而此刻他倒是很庆幸能够在解决欲望之前先行接触到外头的冷空气,尽管这些冻人的冷风只有在他两侧肩膀上结霜及刺痛他肌皮神经的作用。

  直到阖上木门、将自己完全隔绝在一个安全无人得以打扰的狭小空间后,杰克才终于松了口气,背过身一屁股坐在与四周复古环境格格不入的现代免治马桶上,害怕被屋内另一人所察觉的紧张感既削减又放大了他下身的胀痛,几乎使他难以自处地将自己的脸深深埋入掌心之中;说到底,这还是杰克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陷入办公室恋情,他从没想过感觉竟是如此困窘……他是那种浪漫到骨子里的性格,没和熟人谈过恋爱,再不济也不可能把理应被划分为「朋友」的同事当成性幻想对象。

  「真的见鬼了……」杰克低低地哀嚎了一句,随后认命地松开衣带,深呼吸一口气,如临大敌地握住自己并不陌生的枪杆子。

  等到杰克解决完自己的生理需求而终于回到屋子里时,天生怕冷的希卡普老早就完成了他临时学来的日式早餐,龟缩到客厅的暖炉桌被子里去了。 「早安。」他对杰克说,并且极为少见地还穿着睡衣,只是在外头又加了件厚绒羽织,这是今天早上除了下雪天以外,杰克第二庆幸的事──他可不想在刚才的那种景况下迎面撞上希卡普换衣服。

  「早啊。」杰克一面打着哈欠掩饰自己的心虚,一面含糊不清地说。他的早饭是一条煎秋刀鱼配上几样佃煮小菜及白饭、味噌汤,白饭上什至还摆上了一颗腌制梅子,十足十的日本风味,杰克敢打赌,即使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也绝对猜不出这顿饭其实出自一个棕发碧眼的冰岛人之手──「等你退休不想干记者了,也许你可以考虑改开餐馆。」杰克一脸诚恳地表示,同时觉得希卡普身上充满了新一代优良好丈夫的耀眼光辉。

  「我做菜也就能骗你这种味觉白痴的肚子而已,况且就算不做记者我也有其他的工作想做。」

  希卡普抬起脸来瞟了一眼只穿了一件薄绒连帽衫及素面牛仔裤的工作伙伴,反射性地替他缩了缩脖颈,可当事人就像缺乏一般人体感神经一般地将赤裸的双脚塞进暖炉桌里,十根像雪球一样冰凉的脚趾头磕碰到希卡普的小腿骨上,惹得他打了个冷颤,赶紧将自己的两腿挪得离杰克老远。他看着杰克端起碗,在他对面的坐垫上落座,同时扬起头来问他:「哦,那你想做什么?」

  对于这个顺口而出的问题,希卡普的回答尽管慢了足足有半拍,但到底还时如实答覆了:「秘境探险家。」他以手支着脑袋说道,目光直直对上灰红色塑胶碗边缘上的一双蓝眼睛。杰克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饭,评价道:「那和现在这个职业的区别似乎也不大。」

  「更不切实际,不具有可行性。」希卡普耸了耸肩说,十足地展现出他身为悲观主义者的个人特色。 「也更好玩,更没有赶稿压力。」然后杰克替他补上一句,「有意思就够了,人又不能活第二次。要是我的话就不会浪费机会。」

  他们的话题进行到这里便陷入了诡异的中断,希卡普将注意力放回笔记型电脑上撰写到一半的文稿中,而杰克则专注于在不间断的敲字声与仅能勉强听出「圣诞节」一词的异国新闻播报声中消灭自己的早餐,盘旋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恼人地和谐着──但并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几分钟后希卡普突然地停止了敲打键盘的动作,将手往旁一捞,从身旁的坐垫上抓出了一件折叠得乱七八糟、显然并不是出自希卡普手笔的铁灰色绒大衣改为放到暖炉桌上,说:「你还是把这个穿着吧。」

  杰克愣愣地看着那件大衣,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不冷。」接着得到了希卡普毫不意外的挑眉:「我知道,但不表示你不会感冒。还记得去年的狄更斯节吗?」

  杰克当然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带希卡普出差采访,地点则在位于美国另一端的纽泽西。 「那是在室外──」杰克尝试据理力争,但很明显希卡普并不吃这一套,于是他只能从善如流地接过他的专属保母递来的外套,再不怎么情愿地穿上。希卡普虽然在他开始让自己的两手穿过大衣袖子时便已将视线重新移回面前的文档上,但一双眼睛却像是长在头顶上似的,在修改报导文稿时还能分出神来观察杰克脸上的表情,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直接说出来。」

  「我本来把外套放在你那个坐垫上。」听完他的话,杰克咕哝了一声,「连续好几天了,在你醒来以前我就会拿走。然后你也连着好几天都坐在那位置上了。」

  尽管在其他人听来,这句话和那种没头没尾、让人完全听不明白的哑谜压根不存在什么不同之处,希卡普却还是很快地意会过来杰克想表达的重点,因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还闲到能做从电视影集看来的实验。」

  「严格来说,这应该叫『应证猜测』。」

  「你用词什么时候开始变讲究了?还应证猜测呢……」希卡普毫不留情地吐槽了他一句,几分钟后,希卡普顿了顿,几乎要让杰克误以为天下红雪地坦承道;「不过我确实是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这话说得杰克差点被含在嘴里的一口味噌汤给呛死,希卡普显然也留意到了;于是他凉凉地撇过眼来,好像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说法哪里有问题,「你那什么反应啊?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我只是说,你老是闻起来很冷,就像是……雪?像下雪时空气闻起来的味道……像是雷克雅未克的味道。 」

  就在这一瞬间,杰克忽然觉得:也许希卡普的英文学得并不如他想像的好,所以这些话在他听来才会让他产生这么古怪的感受,以及这么多供人遐想的空间。半小时前他在厕所里做过的事堪称恰如其分地浮出脑海,一下子把他远比一般人苍白的脸蛋给刷红了,而这个征状的显现毫无疑问更加深了希卡普的误会;只见他掀开厚羽织的其中一侧,露出那件萦绕在他脑中挥之不去的草绿睡袍,示意杰克可以挨过来一起裹着取暖:「嘿,你脸色……该不会真的发烧了吧?你要不要过来坐一会?」

  面对希卡普真挚的邀约,心里有鬼的杰克自然是敬谢不敏;他先是仓皇地踢着脚步让自己滑出暖炉桌的厚棉被,接着又语无伦次地向希卡普解释自己需要更多的睡眠──睡一觉总会好的,即使这种骗小孩的把戏谁也不相信。

  要是在几个月以前,有人晃到杰克面前对他说:嘿,将来你会在自己喜欢的对象面前落荒而逃。杰克肯定会一笑置之,随后将这句话当成一个笑料分享给认识他的每一个人。至于几个月后的现在,他只想叹气,并且寻求任何一个信得过的朋友的建议;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男性,事实上,他甚至曾经跟跨性别男性有过一段极为短暂的夏日恋情。然而,就像所有故事都必须经历的,他也终于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年龄迎来了他生命中特别的那一位,而且是以他完全没想过的普通方式。

  他极力放轻力道而不引起任何注意地带上了卧室的拉门,接着转身,从牛仔裤口袋摸出自己的手机,点开Instagram找到了巴尼的帐号。









(5) 今日圣诞节幽灵:查尔斯‧狄更斯小说《小气财神》(A Christmas Carol)中登场的人物。

(6) 奥斯汀(Austin):美国德克萨斯州的首府、特拉维斯郡郡治,也是德州大学的所在,以及众多高科技企业所在的高科技城,又因濒临德州丘陵地形之起点,故有「矽丘」(Silicon Hills)之称,以与美国西部传统电子重镇矽谷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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